抗日战争胜在意志

这次展览我把父亲在黄埔军校的勋章带了过来。我觉得勋章不是那么重要，它只是挂在胸前的漂亮东西。我曾带领医疗队伍去看望居住在泰国北部的二战老兵，他们身体里头还留有战争的弹片。弹片已经留在他们身体很多年了，成了身体的一部分，我觉得这些才是那一代人真正的勋章。

明末清初有一个诗人叫张煌言，起兵反抗清廷二十多年，到他最后被捕获时，已经是清朝的康熙年间了。张煌言被捕后，宁死不跪，他是站着受刑的，最后的遗言只说了一句：“好山水！”我认为这三个象形汉字，有中华民族的气息在里面。在抗日战争时期，我们那些大好河山，是用生命去保护的，这些不仅是留给我们的，还是子孙后代的。我们要爱护好这些山河，它们就不会轻易被人蹂躏的。

著名历史学家黄仁宇有一个关于抗日战争的历史观点说，抗战是前所未有的考验。的确，我们没有打过那么大的战争。宋朝抗金时，是以岳家军来抗衡的，他们军队有自己的旗帜，代表岳家军。而抗日战争不是由哪一家的军队来抗争的，他们是中国人民的军队。当时黄埔建校是以组建陆军为主，代训空军是后来才成立的，所以黄埔军是一种最简单、最朴素的军队。敌人经常是从天上来炸的，在这场战争中我们的军队是惨胜的，我看到有一场打胜仗的死亡数字，杀敌一万，死亡两万，为什么自己死亡人数比对方还多，还能胜？因为我们还有四万，八万，甚至更多。当时我们军队就是靠着这种意志打下去的，我认为黄埔军校出来的军官带领部队在打的战争，是两种战争，一种是在战场上用子弹炮弹，真刀真枪的打；一种是意志上的战争。

最后我们取得这场抗日战争的胜利，既是战场上的胜利，也是意志力上的胜利。中国不是好欺负的，光是这句话就已经付出了八年时间，甚至更长。苦难太深重了，如果真要流泪的话，是流不完的。

中日文化信仰完全不同

我认为，流传在民间的一个日本童话故事《桃太郎》最能够体现出日本的国民性。桃太郎是从一个桃子里跳到这个世界上的，桃太郎的名字由此而来。桃太郎是一对贫苦老夫妇的掌上明珠，人小胆大，在他还是个小不点时就要去鬼岛打鬼取宝，老夫妇拗不过他，只得为他准备了日本最好的黄米团子，这一路上，桃太郎收罗了狗、山鸡、猴子作为随从，自称为小将军。桃太郎和他的伙伴们最后打败了恶鬼们。黑脸的鬼头跪在地上向桃太郎求饶。这非常像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故事，只是结局刚好反过来。

同样的，在中国也曾流传一个童话故事《橘中叟》。相传在四川巴邛一带有一个橘园，很多橘子摘完后，主人看见有两个橘子长得特别大，而且还一直在生长，主人把两个橘子摘下来剖开一看，竟然有两对老人家在里面下棋，剖开后他们也不惊慌，还是照常在下棋。我认为这个故事非常像中国——只要你不犯我，我也不想理你，过得悠闲的日子就好了。当这两个不同信仰的民族碰到一起的时候，当灾难来临，不仅是黄埔军校的学生誓死保卫国家，而是全民都站在一起坚守这片土地。

黄埔的故事需要更多人讲出来

在抗日战争打起来时，南京有一所中央党务学校，他们要把学校搬到重庆上课，当时大部分的人已经过去了，但在畜牧场的这些“活口”，不可能运到重庆；职工们认为，这些家畜、家禽都是供研究改良我国畜禽的良种，要设法弄到重庆，不能私分宰杀或是卖掉。有一个工人就下定决心把这些动物装置在牛背之下，然后一步一步带着这些动物赶到重庆。大约走了半年，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一路上是怎么熬过来的，我们想想这其中的画面也挺艰难的。这个民族在苦难中是有尊严的。其实对自己民族的土地珍惜与热爱，是人类活着最高的价值。

我这次本想请一位住在南京的老人过来参加这次黄埔庆典的，只是她已经90多岁高龄了，不方便过来。她的先生跟我的父亲一样，也是黄埔的军官，曾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，我曾问过老人，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吗？老人说，在一次执行任务中，因为困得不得了又不能睡觉，需要时刻保持警惕，所以两人拿着枪相互背靠背地站着，一有情况两人都能提醒对方。我听了很感动，我们不可能体会得到他们那种紧绷的情绪。
我今天讲这些是为了这段历史不要被人遗忘，有关黄埔的历史故事需要更多人说出来，如果没有人说出来，就没有人知道了。

（叶长文 整理）

“我今天讲这些是为了这段历史不要被人遗忘，有关黄埔的历史故事需要更多人说出来，如果没有人说出来，就没有人知道了。”
——张晓风